书如陈酿

书如陈酿

作者：李润

以陈酿比旧书，即言之旧书有佳趣耐品读，与品饮陈酿美酒在感受体味上有相类相通之处。这内中含两层意思。一是书的版本，即初版时间，愈日愈古则愈稀缺珍贵，这在收藏意义上说尤其突出。藏书家都讲究版本，宋版、元版、明版、清版，乃至民国版、新中国初期版，递次依照时间的久远和书籍的社会存量的稀缺程度而显示不同程度的珍贵。第二层意思是说，书愈旧，年代愈久，经历史时间的淘洗检验愈严格准确，能留传下来，适见书之思想性、艺术性、科学性、社会进步的可贵与可信。经过历史选择认可的书就成为名著。一时畅销的书不一定成为名著，有不少昙花一现、名噪一时的书，转眼就无声无息、自生自灭了。有史以来汗牛充栋、浩如烟海的书籍，成为名著、万古流芳的毕竟是少数。当你拥有一部或一批珍稀的古旧善本书而沾沾自喜爱抚把玩，抑或你在细细阅读欣赏那些被历史承认是名著的书时，你的感觉，一定不比饮陈年佳酿的感觉差，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会觉得，读一本历史悠久的名著如同饮“茅台”，读一本流行的畅销书则如饮无名劣酒，那味道感觉绝对不一样。即使同一部名著，读初版的旧书与读再版的新本，虽然文字无大出入，那感觉也不相同，总觉得旧版书更有味道。

旧书如陈酿。如若不信，且问诸多爱书人感觉如何？

酒是陈酿好，书是旧籍珍。

陈年佳酿，是酒之上品，乃现今之共识。但在古代历史上却不一定是这样。我不懂酿酒工艺发展史，只从读书中知道，起码在唐代以前，无所谓“陈年佳酿”之说。有诗为证：处于中唐时期的诗圣杜甫晚年居蜀中草堂时，生活拮据贫穷，有客来造访，无新酒招待，只好用陈酒奉客，颇感歉愧地说明“樽酒家贫只旧醅”（七律《客至》）这说明当时是以新酒为佳，陈酒为逊的。到晚年唐白居易时仍如是。白居易在政治上虽也有过失意的时候，如贬谪为江州司马，曾写牢骚太盛的《琵琶行》，但他在经济开销上还是远比老杜优裕的，起码在饮酒上未曾听说有赊账典衣或喝陈旧劣酒的时候。他的一首五绝《问刘十九》就悠然雅兴地向老朋友发出邀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有的是“新醅酒”，且是上好的曲种“绿蚁”酿造出的新酒，可知唐代，酒是以新酿为优的。推想可能是酿酒技术尚不过关，新酒存不住，放久了会变淡甚至变质。好像再往古点说，还有个讲哲学的小故事，叫做“狗恶酒酸”，说是有个酒家，酿得好酒，却少有人买，原因是他家有只很凶的狗，好咬人，结果人们怕狗咬都不来买他家的酒，酒放时间久了就变酸了。这也是古代酒以新酿为佳的力证。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酒变成愈陈愈好了，手头无书可查，不得确知。但料想必是酿酒技术进步了，能够有效地杀菌保质，能够较长时间贮存了，并发现经过密封贮存的酒气愈香味愈醇，于是便有了“陈年佳酿”之说。白酒如“茅台”就是酿出后要密封深埋三四十年才能出厂销售。黄米酒如名之“女儿红”的，于女儿出生时酿制，贮至女儿出嫁时取出宴饮饷客。乃信“陈年佳酿”亦不虚也。